《活出意義來,從集中營說到存在主義》- Viktor E. Frank

在精神病學裡,有一種病叫做緩刑錯覺。死刑犯在處決以前,幻想自己會在最後一分鐘獲得緩刑。 

營中俘虜都有一種退化現象,精神生活變得更原始、更接近本能的現象。他的願望及慾念,都在夢中顯現出來。 

生活在集中營中,身心方面雖然不得不退化成原始狀態,精神生活還是有可能往深處發展。生性敏感的人過慣了豐富的知性生活,在營中或會吃足苦頭(這類人多體格多半柔弱)。但他們內在的自我所受到的傷害卻少得多。他們能夠無視於周遭的恐怖,潛入豐富且無罣無礙的內在生活當中。惟有從這個角度,我們才可以解釋這個叫人困惑的現象 : 看起來弱不禁風的俘虜,反而比健碩粗壯的漢子還耐得住集中營的煎熬。 

愛,是人類一切渴望的終極。人類的救贖,是經由愛而成於愛。一個孓然一身,別無餘物的人只要沉醉在想念心上人的思維裡,仍可享受到無上的喜悅 即使只是倏忽的一瞬間。 

人在陷身絕境、無計可施時,唯一能做的,也許就只是以正當的方式(即光榮的方式)忍受痛苦了。當其實,他可以藉著寧是愛侶留在他心版上的影像,來度過悽苦的難關。 

妻的影像,仍縈繞在我的心頭。一個念頭略過我腦際 : 我連她是生是死都不知道。我只曉得一件事 : 愛,遠超乎我所愛的人的肉身之外。愛最深刻的涵義,就蘊藏在她的精神層次、她的內在我當中。不論她是否近在眼前,不論她是否尚在人間,其實都已經無關緊要。我不知道妻是否尚在人間,也無從查詢,可是這在當時並不重要。我已經不需要知道了。任何事物,都動搖不了我的愛情、我的思念,以及我所愛的人的影像。 

這樣子強化內心生活,就可以在空洞、貧血、孤絕的俘虜生涯中,以遁入過往的方式,找到了一個避難的港口。任想像力馳騁於過往,咀嚼一些無關宏旨、微不足道的前塵往事。你會以懷舊的心情,把這些前塵往事一一加以美化,使其顯得遙不可及,也使得你滿心可望再度身臨期中。 

試著培養幽默感,試著以幽默的眼光觀察事物 這是精研生活藝術時必學的一招。 人世間儘管處處有痛苦,卻仍有可能讓生活的藝術付諸實現,在集中營裡亦然。也因此,一件極其瑣碎的小事,也可以引發莫大的喜悅。

冷漠的態度是可以克服的,躁怒的情緒也可以控制。人有能力保留他的精神自由及心智的獨立,即使是身心皆處於恐怖如斯的壓力下,亦無不同。 

人所擁有的任何東西,都可以被剝奪,惟獨人性最後的自由 - 也就是在任何境遇中選擇一己態度和生活方式的自由 不能被剝奪。 

有待抉擇的事情,隨時隨地都會有的。每個日子,無時無刻不提供你抉擇的機會。而你的抉擇,恰恰決定了你究竟會不會屈從於強權,任其剝奪你的真我及內在的自由,也恰恰決定了你是否將因自願放棄自由與尊嚴,而淪為境遇的玩物即槁木死灰般的典型俘虜。 

我們卻可以發現一個俘虜之所以變成怎樣的人,實在是他內心抉擇的結果,而非純係環境因素使然。因此,任何人就是處在這種情境下,根本上都可以憑他個人的意志和精神,來決定他要成為什麼樣子。即使是置身於集中營,他仍可以保有他的人性尊嚴。 

杜斯妥也夫斯基曾經說過 : 我只害怕一件事情 : 我怕我配不上自己所受的痛苦。這句話在我結識營中那些烈士以後,時常縈繞在我心頭。他們的痛苦和死亡,在在都證明了一個事實 : 人最後的內在自由,絕不可以失喪。可以說,他們配得上他們所受的苦;他們承受痛苦的方式,是一項實實在在的內在成就。正是這種不可剝奪的精神自由,使得生命充滿意義且有其目的。 

如果人生真有意義,痛苦自應有其意義。痛苦正如同命運和死亡一樣,是生命中無可抹殺的一部分。沒有痛苦和死亡,人的生命就無法完整。 

險惡的環境,提供他獲致精神價值的機會;這機會,他可以掌握,也可以放棄;但他的取捨,卻能夠決定他究竟配得上或配不上他所受的苦。 

集中營的眾多俘虜當中,也只有少數幾個人,能夠守住完全的內在自由,且獲得痛苦所惠予的那些價值。然而。即使只有一個實例,就足以證明人的內在力量,可以使人超越於外在的命運。 

曾在營中待過的人,每談及當時的經驗,都一致宣稱最令人頹喪的困擾,就在於無從得知那種非人的生活將何時了結。 

營中一日,長於營中一周,許多難友都表示有同感。 

俾斯麥 : 生命好比讓牙醫治牙痛,你老是以為最糟糕的還在後頭,實際上早已過啦。 

我把所有的痛苦與煎熬都當成前塵往事,並加以觀察。我就用這種方法,讓自己超越困厄的處境。 

尼采 : 懂得為何而活的人,幾乎任何痛苦都可以忍受。 

真正重要的,不是我們對人生有何指望,而是人生對我們有何指望。生命的終極意義,就在於探索人生問題的正確答案,完成生命不斷安排給每個人的使命。 

存在的空虛是二十世紀的普遍現象。人喪失一些基本的動物性本能。 

一言以蔽之,每一個人都被生命詢問,而他只有用自己的生命才能回答此問題 ;只有藉著負責來答覆生命。因此,意義治療學認為能夠負責任是人類存在最重要的本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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