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面鵟鷹、孟加拉虎以及七個少年》 徜徉在純真之海活下去 – 苦雨之地

這條寬數百公尺的河上，有舟楫橫渡已經是幾百年前的事了。淡水河已經不是以前河岸的樣子，變成一條虛假的航道。

我會開始看鷹是因為舅舅的關係。舅舅曾是商場的孩子王，最會講故事和玩各種花樣的大人，有時候我覺得他本身就是一個迷離複雜的故事，因為他講話和開玩笑都是一本正經的表情。但舅舅也是我看過笑容最有感染力的男人。他笑得沒有心機而且爽朗，每次我看到他就覺得一切都可以度過。

舅舅高中畢業後沒考上大學，因為貧窮與落榜的挫敗感而對錢產生極大的飢渴，在存下本錢玩期貨賺到一筆錢之後，期間舅舅賺賺賠賠就好像日常，好像從來沒有離開過。最慘時有躲債跑過一年船，最賺錢的時候養了一匹馬。

舅舅說過許多真假未辯的故事裡，有一個我親身體驗過所以知道是真的，就是在我五到六歲時，舅舅曾養過一隻鷹，對當時的我們而言，養鷹那小小的籠子利上演鷹攻擊螳螂的戲碼，就跟羅馬競技場一樣宏大。舅舅那時身上就並存著兩種相悖的氣味，還有風信子的味道。

在看到鷹因為長期關在籠中的衰敗頹廢感後，我第一次感受到，眼珠可以同時透露驕傲與哀傷；我也第一次知道，人可以從另一種生命的眼珠子看出他的情緒。於是我和舅舅一起把鷹放了，我印象中鷹是放出後即獲得自由展翅飛行，舅舅卻說鷹放出後無力飛行，狼狽地一跳一跳到商場頂樓的邊緣，靠著他提供的昆蟲勉強度日。

舅舅高三時因為身處明星高中，認真的他提議和六個死黨一起來翹一次課。翹課那天一行人在商場發現地下室入口，成為他們人生至此記憶最深刻的一段階梯。地下室裡有很多稀有動物，包括一頭孟加拉虎，定價兩萬元大家買不起，但是老闆心情好免費讓大家摸小老虎後，大家相約大家放榜的暑假一人賺三千塊後回來買下老虎。當然，他們最後沒有買下老虎。當他們回來商場時，老虎已經長大到不可能買回家養了。

後來舅舅輾轉在世界各地拍海洋與動物的照片，也加入NGO組織參與一些危險的保育活動。後來我拿到了舅舅雲端裂縫的鑰匙，門裡面有他拍攝各種動物的照片，其中一個檔案夾叫孟加拉虎，裡面都是文字檔，打開來看是一首一首的詩，全都是關於動物與海洋的，但沒有一首關於孟加拉虎。舅舅對我說過堅信自己後來又再度與牠在街頭相遇了，那是一隻在街頭被公開肢解當秀場表演的老虎。如果那天那頭老虎還活著的話，不管千金萬金，都會把牠買下來。不過，牠已經死了。

本故事或許從開頭就已經提示，關於每個人年幼時期，那具備纖細又敏感觀察力的奇幻時期，或許再渡過了這條寬數百公尺的名為純真的河上，沒有凡人可以免於世俗現實之物的侵擾還能全身而退。藝術之路與文學之路皆是如此，於是人生也就這樣地繼續下去。年少時期對於憧憬事務的熱情與拚勁就像我們生活前進的燃料，曾經如此輕易地可以源源不絕取得，但只有美夢、只有文學、只有科學、只有信仰的世界中，失去的東西都是不可逆的，我們只能把握現在將現在當作是未來，才有可能找到生命中重要的事物，進而下定決定去執行。如同瀟灑的沙勒沙舅舅一樣，不落俗套自由自在的生活著，又有多少人能夠做得到呢? 從雲端裂縫中知道孟加拉虎資料夾中的創作詩並沒有關於孟加拉虎的作品，可知道孟加拉虎只是隱喻了自己熱愛某些事物與生命的原始溫暖憧憬，只要懷抱著這些感動，我們就會有更多的燃料可以在人生的路上讓我們繼續跑下去。